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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陇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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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凤三年(公元678年)的时候,刘审礼将军在承风岭被俘,我们玄戈营仅存的四十二人打算趁乱连夜突围,结果中了埋伏,四十二人中活着出来的仅仅只有八个人,回鄯州的半路上,我们又遇见了吐蕃的散兵,八个还活着的人里面又有四个丢了脑袋。我因为断了一条腿也和张昭武将军他们失散了。最后,拖着一条废腿,硬生生趴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回到了鄯州大营。结果,唉,刚一回营中,我就听说宣节校尉张昭武私自出营当了逃兵。我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在承风谷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而且还杀敌有功,他加官进爵是肯定了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当了逃兵呢?唉,你知道张将军后来怎么了吗?”

张念心听罢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和那个道士跑到终南山修什么楼观道去了,然后过了几年又跑回了家,生下了我没多久后,又一个跑到武夷山去修行,我四岁的时候又回来了,待在家中教我武功,一直到现在。”

易顺华摆摆到:“嗨,他多半是当时又莫名其妙的发病了。”说着他望了望张念心的衣着打扮,叹到:“哎呀,你爹混的可真好啊,当年我们还睡一个营帐呢吃一个锅呢,现在你这身我家那俩丫头怕是碰都不敢碰。”

张念心看了下自己这身裙子,尴尬到:“你误会了,朝廷把府兵给荒废后,谁家不是光景凄凉。我这身衣服还是我结识的一个大家闺秀送给我的呢。”

“那这桌菜…”

“我杀了一窝土匪抢的不义之财,为这事我差点被弄的蹲班房。哦,对了,”张念心取出那几封索要物资的家书说到:“我有件事情想要问您,为什么这些家书写的如此粗糙,几乎全是索要钱粮的。”

一听这话,易顺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又悲又愤,似乎是想起来某个苦大仇深的丑人。

张念心不禁有些疑惑问到:“怎么了?难道二三十年前的府兵就已…”

易顺华点点头,说到:“对,张丫头,你身为军户后人,应该知道我大唐的均田制和府兵制的内容。”

张念心说到:“凡大唐子民者,无论男女老少,授地三十至四十亩,花甲时取走其中一半,身陨时收回。凡军户者,农忙时耕地,闲时军练。遇战事需由折冲府调动前往军中,凡从军者,需自带军械粮草,余者由军中补全。凡从军者,无粮饷军资,但是可以免去赋税。如若不出男丁从军者,需缴纳人头金。”

易顺华点点头,说到:“你说的对,但是分地时,各个地方的狗屁当官的,层层盘剥,卡吃要拿,能分到的地大多只有十几亩,我家也是如此,县官说好的三十亩地,实际只有十来亩地,我堂姐家因为没有男丁更是直接一亩地都没有天天靠打长工过活。这要是平日里到也罢了,起码有个一亩三分地还能勉强过个日子。然而,不知怎么的我们乡里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来了群和尚,说什么奉皇帝的命要盖寺庙,还非要抢我们的地。你们那里是不是也差不多?”

张念心点点头,“对,我们那里也是差不多。”

“哼,果然天底下都一个样,那几个和尚闹完后,县里的几个富户又说要借我们的地,说是借,其实就是明抢,从来没见还过。今天借一亩,明天借两亩,没过多久,我们就没地种了,只能租他们的地种,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苦。等到吐蕃那边开打的时候,朝廷来征我们,不然就要加税。我们本来就没有地种了,雇主就能剥我们一层皮了,我们哪来的钱给他们交税?所以,我们县里那些军户跑的跑,散的散的散。”

张念心叹口气到:“唉,和我家一个样,本来我娘还以为只有边军才会那样呢,结果不到一年我们那边也一个样了。”

易顺华喝了口酒,接着愤愤不平的说到:“可总归是有跑不了舍不得跑的啊?我们家就是一户,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但是府兵出征,是要兵器干粮的,可是平常我们有地的时候出一次征凑齐这些东西都难,更何况没地的时候?于是我们玄戈营的不少弟兄都只能挨着饿,忍着痛,硬撑着到大营指望他们发些军粮接济一下。然而,当府兵是没有军饷的,按量发配的那点东西也是杯水车薪。更糟的是,军中对于你带着的物资是要检查一遍的,带不够的直接军法处置鞭四十下。结果这样一弄,承风岭一战,我玄戈营三百多个弟兄有一半还没开打就已经走不动路了,剩下的饿着肚子,没有好铁甲,披着破皮甲,拿着生锈的横刀吐蕃蛮子拼命,能不输吗?”说到此刻,易顺华激愤的拍着桌子大叫起来。

“嘘!”张念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点。

易顺华平复了下心情接着说到:“我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后,回了老家,发现我的父母和老婆都被饿死了,只留下来一个儿子,原来我离开的那几个月家里错过了春耕,一年没有存粮,又发了旱灾,几个大人就把剩下粮食全都留给了孩子,等我回来的时候,他瘦的啊,和灶里的柴火一样。”想起悲伤往事他昏花的老眼又留下几行的眼泪。(为了防止别人说我污蔑大唐盛世,我再贴一下那段记载:唐高宗永淳元年(682年),“四月,关中饥馑,斗米三百,将幸东都(洛阳),留太子监国”,“五月,东都霖雨,乙卯,洛水溢,溺居民千馀家。关中先水後早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於路,人相食《资治通鉴》。看好了,当时的都城洛阳都是这般景象,地方上还用我说?我再重复一下那句话:在生产力不足的封建王朝,再好的盛世底层的百姓也是该苦的苦,该惨的惨。当然,我不是说唐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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