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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章 。手写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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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
面对面站立,目光里闪烁着挑衅的寒芒。他张唇,表情像某一种兽类,缓慢而残忍地说:“你还记得青珩是为什么离开我们的吗?”凛冽漆黑的声音被麦克风扩大,在整个包厢里面尖锐地回荡。

花焯面色苍白,握紧麦克风不说话。但他拼命咬牙的痕迹却清晰凸显在脸上。

裴陌冒出一丝冷笑,咄咄逼人句句带刺:“今天我们三个又聚在一起,唯独青珩没有来。不如我们就替他点唱一首歌,也是你喜欢的——《兄弟》!”

花焯两眼发红,手筋暴凸。秀美的脸因为愤怒,而形成另一种魅惑。与裴陌锋芒毕露地对视着。大屏幕上MV已经播放。任贤齐在灼眼黄昏里在浓烈沙漠里浅唱。成为两个人寒眸对决的背景音乐。副歌接近尾声。花焯终于泄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像个败兵。将麦克风默默放在桌上,转身走出包厢。

裴陌在花焯推门离开前一秒叫道:“别忘了——付完账再走!”

花焯气得直打哆嗦,摔门而去。

洛雨摸不到半点头绪,侧脸看凉介,目光里充满征询。而凉介依然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淡淡喝可乐淡淡吃水果,仿佛活在包厢之外另一个自我世界。

“其实你没必要为我打抱不平,”凉介放下可乐,望着怒气未减的裴陌,说:“洛雨与我,不是你想象之中的恋人关系。所以你不该那么挖苦花焯的。”

裴陌一愕,回过神就随即大声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凉介吃完了半片西瓜,慢悠悠地道:“我还以为你们,真要合唱那首歌呢。”

洛雨听得莫名其妙,如陷入五里雾中,咕哝道:“你们还真是一群疯子呢。”

裴陌似笑非笑,将洛雨从上到下细瞧着,似在品鉴一件精美的瓷器,边瞧边啧啧称奇:“虽然花焯经常花言巧语逗女孩开心,可我也从没见过他如此迁就别人。看来他终于又遇到让他动心的女孩。”

洛雨红着脸怒斥道:“你瞎说什么呢?”

裴陌惑然,且一愣,反问道:“难道你没喜欢花焯?”

洛雨轻轻但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忧郁目光不经意间转向木头人般的凉介,微微一瞥,黯然神伤。

裴陌隐约懂了些什么。凉介却铁石心肠装作局外人,在点歌机前从容选着歌,静谧的侧脸不起任何波澜,将洛雨殷切而脉脉的眼神自动屏蔽。

洛雨伤心地勾起了头。裴陌安慰她道:“他一直是这样的——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以致于荷尔蒙分泌过少。我差点认定他前世是一个无关风月的太监,后来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入情……他曾经用命去爱一个人,可这也几乎要了他的命。”

洛雨不由得浅浅地感动,发现裴陌不愧为凉介的朋友,懂得凉介冰冷皮囊里的灵魂滚烫,以及他风淡云轻的面目深处密藏的痛苦。转念也庆幸自己同样懂他,后来她就微笑了。

“……我假装过去不重要/却发现自己办不到/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

洛雨对着麦克风深情唱着那首《说了再见》,声线优美,旋律缓慢,却没注意到——当凉介听到那一句“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顿时就愣住了,竟无故湿了眼眸。

——是啊,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可我们明明还活着,为何就成了永别呢?

回忆是美丽而痛苦的刑,是烙入灵魂的诅咒。凉介被回忆千刀万剐,拳心紧握舍不得放开,而只想撕心裂肺哭一场。

他用力咬着牙,抬头杀泪,收敛忧伤。又恢复冷漠决绝的模样。

裴陌启开三易拉罐啤酒,递与洛雨一罐,也递与凉介。凉介却举起可乐,苦笑道:“我喝可乐就好了。”

裴陌坐下来,用啤酒跟他的可乐碰杯,道:“没想到你戒酒竟戒得这么坚决,直到现在还依旧滴酒不沾哪?”

他顿了顿,眉头忽然深皱,叹了口气,又道:“或许有些事,你也该学着放下了。难道你想折磨自己一辈子么?”

凉介努力试着释怀一笑,逞强道:“我早就遗忘了从前,不喝酒也已与回忆无关,只是因为……我习惯了可乐的味道。”

洛雨喝酒润嗓子的空,听见他们的谈话,插口道:“你为什么戒了酒啦?”

凉介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因为酒不如可乐好喝。”

洛雨撇撇嘴,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三个人唱到尽兴,或者说洛雨一个人唱乏累了,就退了包厢,走出KTV。

只见花焯那辆橙色牧马人还风姿傲然地停在门口。裴陌无可奈何地轻笑道:“我就知道这家伙不舍得走。”

花焯放下车窗,痞子般一笑,白牙齿在霓虹灯下格外晃眼,说:“你们几个太不够意思,眼睁睁看我离开,竟没一个人挽留。”

上车后,洛雨不再与花焯说笑,怯怯地窝在角落里,愣是一句话也没说,究其原因只是为了怕凉介误会。花焯偶尔瞥了她,几次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于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裴陌正值班的时候,忽然接到洛雨打来的电话,邀他喝一杯咖啡,然后说点事儿。

裴陌请了半天假,满心好奇赶到咖啡屋。洛雨静默地坐在幽暗的墙角,用勺子漫不经心搅拌着咖啡,似在搅拌浓浓的忧伤。裴陌远远地就打招呼,然后坐在她对面,点一杯拿铁,迫不及待地问道:“嘿,找我什么事,难道是难以抵挡我的魅力吗?”

洛雨白眼一闪,说:“你还真是自恋呢。”浅浅啜了口咖啡,轻放下杯,缓解着呼之欲出的情绪。

好久,她低低地说道:“可以跟我讲讲他的以前吗?”

“他?你是说凉介?”裴陌不太适应屋子里的温暖,将外套敞开纽扣,又继续说:“就怕知道得越细节,会让你感到越绝望。”

“我不怕。”洛雨紧咬嘴唇,小小的眼神充满哀伤,说“反正我已经落到了谷底,怎还怕更绝望?”

侍从送来咖啡。

“其实我也只是个旁观者,只路过了他整个故事的轮廓,而关于细枝末节就不得而知了。既然你想去了解,那我就把我所知道的讲给你。”裴陌搅拌着咖啡,慢慢回想过去,思绪万千,面容里忽然闪过不易察觉的悲悯:

“说起凉介的从前,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她叫白樱,一个类似于罂粟般迷人但致命的女人。我不知道凉介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她交往,反正他两个就那么好上了,甚至到后来,凉介为了她卷入一场又一场的劫难,仍是执迷不悟。唉,谁知道到了后来,看似永远不会分开的两个人还是分开了,永远地分开了。谁也不再见谁。凉介走在邹平的街头,总会想起以往那些熟悉的情景,便决心离开邹平,主动申请调到沾化保卫科,所以你才能与他遇见。”

“你是说,你也不知是谁先离开的?”洛雨欠了欠身子,眸子如秋水般闪着光。

裴陌摇了摇头,道:“凉介讳莫如深,我们也不敢多问。但我见分开后凉介那么颓废,胡子也不刮,眼神无力,到了夜里只能用酒精麻醉,逼着自己睡着。偶尔做梦还会痛苦地梦呓。也就大约能猜到,凉介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后来,也就是一年多以后。我们仨在邹平聚餐,凉介酒量浅,两三杯就醉了。走在深夜的大街上,酒意被冷风一吹,更加涌上来。当路过黄山二路那座天桥的时候,似乎想起了喋喋不休的往事,竟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发呆,最后狼狈坐在马路牙子上,哽咽着哭了——我终于知道原来他也是有眼泪的啊,虽然我深知他以前也难受过痛苦过,可我从来没见过他落过一滴眼泪。他总是强撑着,隐藏起喷薄欲出的忧伤,努力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现在,他竟哭得像个孩子,嘴里模糊地沙哑着:白樱,我好想你。

“唉!我们本以为过了那么久,她早就在他的生命里不着痕迹,却原来已经被他生生地铭进了灵魂。如果他一直延续这种不转弯的性格,我怕他还会将那段记忆,带进轮回跟到了来生也说不准。

“酒意怂恿回忆,回忆招惹了一场泪。凉介就像一只在照妖镜下现形的妖精,穿透那副冰山冷漠的画皮,把所有深深压抑的灼烧的思念暴露无遗。可他不愿将伤口敞给别人看,不愿别人认为他是多情的。所以从那之后,他毅然地戒了酒。”

“原来他是为了躲避心伤,才戒的酒。”洛雨小嘴一撇,宣泄着心底的哀愁,“还骗我说什么可乐比啤酒好喝。”

“逞强本就是他习惯戴的面具,哪肯轻易承认他的念念不忘。可现在连他的微笑里都隐忍着忧伤,却是任谁也瞒不住的。”裴陌漫漫地想起了从前,嘴角上扬,温暖地说道:“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他笑过,笑地那么明亮,幸福地那么透明。我想念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凉介啊。”

“总有一天,凉介还会再次找到新的宿命。我倒希望那个人会是你,至少你不会让他痛到绝望。”裴陌起身,穿上外套,说道:“我要回去上班了,下次再聊。”然后转身离开。

洛雨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沉浸在模糊的故事里舍不得出来,臆想着他的笑容该是怎样的生动而遥不可及,最后她也不自觉笑了,就像与他互相对视着微笑。过了很久,她才灵魂归窍般微微醒来,招呼服务生:“埋单。”

服务生彬彬而来:“你好女士,那位先生临走前,已经埋了单。”

洛雨淡淡地道:“哦。”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外面刺眼而斑驳的世界。

————

右岸 · 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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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收获了饱满的夏天,垛起了日积月累的幸福。窗口外的那片麦田,瞬间已被收割。」

那一年的夏天,邹平的天空大多是万里无云,阳光一寸寸铺满柏油马路,法国梧桐覆盖了大半个城。

凉介骑着电动车载着白樱,从梧桐树的阴影里无数次穿过。白樱则喜欢吹嘹亮的口哨,从后座上踮着脚尖站起来,长长的发逆着风,放肆飞扬。有时候她仰朝天空张开双臂,幻想自己是长出了白翅膀的精灵,然后杀猪般忘我地大叫一声。

凉介就这样无言地骑着电动车,无言地承受着路人质疑且咒恨的目光,放任她大呼小叫一路撒野。

过去黄山广场再向南,隔两条街,有一片人工开凿的湖潭。潭水翡翠般极碧,映着围岸而栽的垂柳,叠叠的翠色逼人眼目。沿湖铺就石板路,湖面横贯可行人的栈桥,桥贴水而构。倘若倚在水中央的栏杆上,望向从树丛间突兀而起的楼群,衬着天阔云低,自然之神秀兼着人为之巧构,一并朗然入目,足可令人感到目驰神扬。

去岸隔条街,林子里多高树,显得旷且幽。即使盛夏的午时,也有凉丝丝的风经过。又因人群多被湖水诱去,故林子中倒是难得的静僻。凉介偏爱这林子的寂静,便常躲开陌生人群,席地而坐在大树下异想天开。白樱就枕着他的腿或哼歌或睡觉。在午后的蝉声里,时光一大段又一大段飞驰而过。

凉介之所以离开人群而喜欢独坐在那树下,亦且是因着怕了与白樱双双漫步湖边——人工湖畔多为看顾孩子的少妇,任由孩子在水浅处戏玩。但是白樱却经常没脸没皮地凑到跟前,哄孩子们咯咯大笑,就只为了忽悠他们的糖果吃。而凉介杵在一旁,觉得格外丢人,努力摆出一副“我不认识她我只是路人”的模样,默默背朝白樱,默默抬头看天。但白樱竟毫无察觉,偶尔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分一颗给他。凉介纠结的面容瞬间变化多端,集尴尬、错愕、无奈、哭笑不得于一张脸,手指迟疑着不好意思收取那颗糖果。

最令凉介记忆犹深的,当数是初春时节的那回踏青。人工湖南岸的草坡上那一片樱花树等来了花期,皎洁的花朵堆簇成云一般美轮美奂,引来无数人观赏赞叹。

白樱本就爱凑热闹,哪肯放过这机会,硬拽着凉介同来到樱花树下,替她拍照留念。为了营造落英缤纷的美感,白樱竟毫无素质地故意脚踹花树,将鲜嫩的白花瓣刷刷地抖落枝丫,形成一阵美丽的花雨。路人纷纷鄙夷。白樱却心安理得地在樱花飞舞间摆各种POSE,完全一副天真无邪的嘴脸。

直到看见了一个小男孩手中的棉花糖,才毅然决然离开凉介手中的镜头转身而去——当白樱挥舞着棉花糖凯旋归来,凉介不禁深深叹服,感叹于她的脸皮为何可以这么厚。

“喏,我请你吃你最爱的棉花糖,这可是牺牲了我的初吻才为你换来的哦。”

“额……我不喜欢吃棉花糖。”凉介在人海中闪躲着路人异样的目光,显得格外拘谨,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什么?你不喜欢吃?”白樱愕然且怒了,另且杂着伤心。一面咬唇,一面哀望他,一双眸子缀满泪光,闪烁着如两粒水晶,撅起了嘴道:“原来你写给我的那些话,那么好听,那么诱人,却都是骗人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棉花糖。”

凉介愣了一下,这才凛然后知后觉,脑海中闪现出不久前发表QQ空间的一段话:『那些对我好的人,你们曾给了我太多太多依靠。我虽然怀念,但是我不想再要这种依靠了。因为我要长大了,我要成为别人的依靠。我要为我最爱的人拼搏出一个幸福的,美好的,好吃的,像棉花糖一样的未来。不过我会记住你们的,一辈子。』

凉介想到这儿,意犹未尽地微笑了,心底待她无限地疼惜。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她,却如此在乎自己给的诺言。虽然她大抵是一个不懂得比喻句的文盲,故将那段承诺断章取义看为了一朵棉花糖。

白樱见他竟笑了,狠狠地白眼他,嘟囔道:“切,有什么好笑的?”

凉介始终没说一句话,只面朝她清朗地笑。忽然轻轻张开手抱住了她,动作显得极为自然,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爱怜。白樱难得红了脸,竟似乎懂得了害羞,在拥抱中假装微微挣扎:“别乱动,那么多人看到啦。”

————

左岸 · 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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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仰望星空的一只狼,放弃了幸福是为了流亡”」

夕阳下的人工湖苍白而冷冥,入了深秋后就愈显萧瑟。凉介将琐事搁置,又一个人来到这旧地重游,一面缓慢行走在石板路,一面拾取那久违的画面。满岸的树随着晚风阵阵悸动,偶尔风急时,水波叠涌。

徘徊到滨水处,随意拣一个石凳坐。落日余晖映透寒冷潭底,木叶带着深秋的味道盘旋在眼目之前,似乎整个世界回到史前的寂谧,只剩下沙沙的落叶声。不远处有孩子因为不愿回家,向着妈妈又哭又闹,妈妈直是哄劝,但孩子竟愈加号哭了。

凉介看到这熟悉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慢慢勾起一抹微笑:“如果白樱在这儿,肯定能把他哄笑的,只是他手中的冰糖葫芦未免就遭殃了。”微笑留在脸上也就几秒,忽然又变得苦涩。暖心的瞬间竟成了虐心的起点。

夜色缓缓渗进黄昏的天空,就如浓墨一滴滴掉落一碗白水里,终将染成黑色的结局。黢黑的夜幕笼罩湖面,沿堤的路灯透出寂寥的光亮。湖边只剩下凉介一个人,对着路灯印出的孤零零的影子,默默地伤春悲秋。

手机在口袋里忽然震动。凉介断出记忆,划开了手机,说:“喂。”随后听见洛雨带着哭腔的声音:“凉介,是我。你在哪里啊?”

凉介微怔,心底微微冒出一丝的担心,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你了……”洛雨似乎无法克制决堤的情绪,在电话那头眼泪缤纷。“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而又待我这般决绝?既然决绝到底……又为什么要陪我躲那场雨?你个臭家伙,天天摆着个臭脸,拽什么拽啊?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凉介无缘无故遭了一顿叱,虽感到意外,也不以为绌,说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是喝酒了,怎么啦!”洛雨理直气壮地打着酒嗝说,完全一副找茬的语气。

凉介知道她在邹平举目无亲,酗酒后更无处可去,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说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那个……”洛雨努力思考着,忽然扬声道:“老板,这是哪啊……额,一园……商贸城。”

当凉介赶到的时候,洛雨趴在桌子上已经呼呼睡着。凉介斥责老板道:“她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卖她这么多酒?”老板委屈地道:“她才只喝了八两,就醉成这样子,我也没想到啊。”凉介没好气地道:“八两酒也不少了。”老板似乎更加委屈了,嘀咕道:“八两……啤酒,真的很多吗?”凉介:“……”

凉介结了账,扶她走出门口,秋夜的风瞬时溜进脖子里,冷的出奇。洛雨不禁打了个寒噤。凉介毫没犹豫脱去外套,为她裹住上半身,一切举动似乎那么理所当然,一如大北夏末那场雨中的场景。

洛雨闭合双眼,偷偷睁起一缝,窥着他那不苟言笑的脸,心底半羞半喜,假装娇弱无力地依偎到凉介肩膀,嘴里偶尔哼唧着犹如朦胧的醉话。

“好了,别装了。”凉介气定神闲,不带任何悲欢的眼神,仿佛一瞬间被福尔摩斯借尸还了魂,显得睿智而犀利,说:“昨晚你喝了不止一罐啤酒,也未见得醉成这样子。干嘛要没醉装醉呢?”

“切,我哪有装醉!”洛雨忽时瞪大眼睛,狡辩着,却已醉态全无。等后知后觉,不禁小脸一红,嗫嚅着说道:“我本来已经醉了的……谁知道……啊对,被风一吹就醒了。哼,都怪这阵风。”

凉介不再逼问,任她说着一拆就穿的谎,道:“好吧……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

“回去这么早干嘛?”商贸城华灯初上,夜市已起,地摊连绵不绝绽放满街路的两岸。洛雨饶有兴趣地东张西望,孩子般玩性未了。

一会溜达到卖玩具的货摊前鼓捣好大会玩具熊,卖家几乎认定她就要掏钱购买了,却又眼睁睁看着她突然放下玩具熊,转身来到路对面标注着『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的爆米花机前,免费品尝了个饱,然后丢下一句“不好吃”转身离开,留下卖爆米花的人一脸泛黑。

凉介站在原地,冷风绕着他打转,气质孤独,光芒内敛,与喧嚣浮躁的人群格格不入。

洛雨来到卖衣服的摊子前,一件一件地鉴赏,最后将一件米白色外套从衣架中拉出,对着远方的凉介比量,觉得颜色还算般配,就跟凉介打招呼,让他过来。

“试一下嘛,又不会讹你。”洛雨劝了他五次依然试衣未遂,凉介却始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死样子。洛雨真心觉得他比皇上还难伺候,至少皇上偶尔还翻翻牌子逗逗爱妃呢。

卖衣服的女人也在旁边帮衬着劝说,希望早点卖掉这件过时的土的掉渣的货底子。毕竟像洛雨这种眼光老土的顾客实属不多。“这衣服是今年最新款呢。你男朋友穿上后,一定很好看。”

“我不是……”凉介刚想否认这身份,就被洛雨及时打断——“好,就冲你这么准的眼光,要了这一件衣服啦!”然后她就眨眨眼笑了,笑容里带着暧昧且戏谑的味道,连眼中也满满的笑意。

“喂,你拽我干嘛呀……老板娘,等我回来再买啊。”洛雨还没谈尽兴,就被凉介强行拽走。一路出了商贸城,她咯咯的只是笑,停伫在马路边缘,审视着神气苦涩的凉介,道:“真就那么讨厌那件衣服?”

“『北京欢迎你』,几个字那么醒目,一看就知是纪念奥运年的款式。如果放在零八年,的确很流行。”凉介语气里带着讥诮,也带着无奈:“可惜现在是2015年。”

洛雨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吐字清晰地追问着:“既然你不喜欢过时的事物,又为何要怀念那个——让你发呆与流泪的旧人呢?”

原来她为他选择那件外套,竟埋下了如此良苦用心的伏笔。

“我没有怀念任何人……”凉介侧转脸,手指掩着突然发酸的鼻子,等心情沉淀了,自嘲一笑说:“你觉得我像那么怀旧的人吗?谁说发呆就一定在回忆,或许是我在回味晚餐的那份沙拉。流泪也不一定因为思念,或许是洋葱刺激了泪腺。如果你非要认为我是念念不忘的,那么注定要失望了。”

“但愿你每次忍不住泪流满面的时候,身边都会有洋葱。”洛雨撇嘴兼白眼,不苟同于他的倔强,脸上泛起一丝讥笑:“如果找不到洋葱,你也可以栽赃给芥末的。”

“好吧。”凉介说不过她。于是就认输般闭了嘴,又回到安静的模样。

洛雨负气地咬着嘴唇,抬头,望了望秋天的夜空。

夜空下北方荒芜,城市预备冬眠。

忧郁的孩子不敢望天空,失恋的人群各自去流浪。

于是北方无数座空城。

“听说她离开后再也没回来,给他的生命空出整个青春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