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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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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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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眠的时候,时间变得异常的漫长。这不是一个比喻,因为无法入睡的时候,我多半是在发呆,而当我发呆时,时间也会凝固在这一刻。或静谧或清冷的夜啊,被无数的人描摹,起先我不懂,大概是因为孤单吧,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入了眠,没有光没有声响,我慢慢发起呆来。

  我第一次彻夜未眠,是在高考失意之后。说起来,大概除了高考状元以外,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考失意吧。我们省份是估分报志愿,那天我们去学校取了答案估了分,有的人欢呼雀跃有的人眉头紧锁。老师在讲台上唠唠叨叨,说估分要保守,有很多人最后出了分估高了四五十分。过一会儿,又说估分要大胆,不要估低了二三十分。我一只耳朵听着全然不在意。因为我就是那个例外,虽然我的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我对估分极其有自信,我虽无法确定我在卷子上写的答案对不对,但是对于我在卷子上写了什么绝对是印象深刻,就连临场发挥的作文我都能几乎一字不差的再默写一遍,所以我模拟考试估分就上下没差过五分。因此,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是真的高考失意了。那天,我发呆的时候,想过很多事,比分说我考试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歪着头看我右前方的人发呆,又或者考场里油漆的味道真是难闻,再或者这考试真的是赶鸭子上架一锤子买卖很是难为人。我想了很多,想自己该何去何从,是回去重读还是和百万高考失意的学子一样随随便便报个志愿就上大学了。我记着我那天是坐着到天亮的,我其实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就如那曲水流觞的杯盏,按照那个时代的常规标准,顺流而下,随随便便的做出了选择。这大概,就是我第一次面临人生的选择,第一次为了选择而发呆。

  在后来的十几年光阴里,我开始越来越多的为了选择而发呆,选择进学生会还是研究社,选择谈恋爱还是分手,选择工作还是读研究生,选择去另一个城市还是留在家乡,选择英国还是澳大利亚,选择移民还是回国,选择在一家公司里打怪升级还是跳槽去其他的公司,选择结婚生子还是事业金钱,选择自我还是选择无我。那些个时候,我仿佛是在打一场别人都看不懂的仗。你有两个选择,可以退可以进,抛开一切两条路一样好。没有人能承诺你退和进那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没有人知道进是壮烈牺牲还是戎马功勋,退是委曲求全还是荣归故里。无论你选哪一个,都必然失去另外一个。这是个指数级的计算,你会把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分边排列组合,复杂到每个人的脑子都无法穷举,这个决定大概就是人生的重要决定吧。只是那些个时候,我其实也没有想那么多,被亿万的人和事左右或草率或慎重的下了结论吧。

  我有太多的选择要做,我也做过太多的选择,这些选择堆积在一起成就了今天的我,也拖累了今天的我。后来我发现,相比于为眼下应该做的选择发呆,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我过去做的选择上发呆。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反思我在某件事上做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想起那静坐的一晚。再后来,我拥有了无数个静坐的夜晚,那些夜晚我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明白。我记得家乡的夜空很高,冷冽的寒风混杂着燃烧煤炭的味道,空气浑浊像是块毛玻璃,我看不清月亮,月亮不知是什么形状。我记着南半球的天空很矮,月亮离我很近,金灿灿的,纵使是晚上天空也晴的看得见云朵。可我既不喜欢家乡的毛月亮也不喜欢异乡的大月亮,我想入眠,我想不再被这无尽的悔意纠缠。这无尽悔意源自于我发呆时的一个习惯,我总是尝试在无数的事件之间建立联系,我总是试图找出一切结果的诱因。我将现状归因于过去,归因于一次次选择。但是过去的我无法预见现在的世界,现在的我也无法给过去的我以神谕。唯有在这发呆的世界里,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吵得不可开交,他们各执一词据理力争。我无法得出结论,如果我归因于过去的我,那我就是归因于懊悔,如果我归因于现在的我,那我就是归因于懦弱。可我知道我既不懊悔也不懦弱,这世间的太多事其实都不需要去发呆,因为他们本就没有联系,我其实是愚钝不透彻,庸人自扰罢了。

  当我发呆时,我无法安慰过去的我,我只能和现在的我彻夜长谈。我告诉现在的我,过去的我也其实没那么糟,现在的我也还没有山穷水尽。我无数的次的自我催眠,用咖啡因,酒精,尼古丁置换多巴胺。无数次的想还是小时候好,醒了就疯,困了就睡。总好过现在,半梦半醒,患得患失。我想未来的我在发呆的时候,也无法安慰现在的我,我只希望那时候的我早已透彻,只是笑我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