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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上部】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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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达给我的。

我很惊讶,惊讶于小姐不到十岁就能将一边在心里嫌弃着面前的人,一边做出最符合身份的反应;也很失落,好像她已经忘记小时候对我说的——我们是朋友。

可我又很开心,至少她还能毫无顾忌地把心里话讲给Amy听。

我的两个“女儿”彼此成为了闺中密友,这让我多少有些欣慰。

Amy喜欢矢车菊,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喜好。她曾经找我说过,Nancy小姐漂亮,优雅,就像天上的月亮,会弹琴,会画画,欣赏歌剧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而她呢,她只能在小姐弹琴的时候站在旁边为她翻乐谱,或者在小姐画画的时候为她调颜料。

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给她带来一位过于优秀的朋友,却只能给她这个低人一等的身世。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Amy会不自觉地模仿Nancy的言谈举止,偶尔在家里也会用小公主一样的语气说:彼得,我的红茶泡六分半,少一秒都不行,三匙蜂蜜,不要柠檬。

这都是小姐平日里的习惯。

包括矢车菊,也是小姐最喜欢的花。

我问Amy,你为什么要和小姐一样呢?

她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爸爸。”

在她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因为其他家族的千金小姐来Leopold家做客时摘了安温园里一朵矢车菊而和人家打了起来,我赶到的时候,那位千金小姐的脸上全都是指甲划过的抓痕,头发也乱糟糟的,Amy看上去更糟糕,嘴角都出了血,仍旧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我很生气,她却委屈地大喊大叫,指着地上被踩烂的花朵说:“她毁了Nancy小姐亲手种的矢车菊!小姐栽培了四个月,今天晚上要献给公爵大人的!”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Nancy小姐闻讯赶到,看着地上的花,愣了两秒,又看了眼对面同样狼狈的千金小姐。

那是我从她五岁以后第一次见到她脸上露出不怎么和善的表情。

紧接着,她却没再看对方一眼,牵起了Amy的手,问她脸上的伤疼不疼。

那天晚上的宴会上,公爵大人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刁难和质问,宴会散场后,他大发雷霆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Nancy盯着父亲手里的板子——我知道她有多害怕那东西,小时候每次被打板子,她总是会哭着躲在我身后。现在哪怕只是看着,都会觉得浑身上下被打过的地方一起隐隐作痛着。

可是这一次,她却握着拳头走上去,在公爵大人的怒火中一字一字地说:“人是我打的,爸爸。”

伯爵小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罚跪在教堂里。

Amy哭着跪在她身边说:“小姐,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Amy说:“我不该一句话都不说,可是我太害怕公爵大人了……他很不喜欢我……”

我站在她们身后,听到Nancy小姐尚且稚嫩的嗓音轻轻响起:“我爸爸他只是不喜欢笑,不是不喜欢你。”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谁一般,“他只是不喜欢笑。”

我微微一怔。

都说孩子最敏感,原来是真的。

小姐大概比普通的敏感还要多些聪明,怎会不懂我当年那句“他只是不喜欢笑”其实只是在安慰她?

可是,现在没有我安慰她了,她必须要自己安慰自己,当然,还要安慰别人。

Nancy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裙,一边对Amy说:“你错在不该动手打人,你要记着,我们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Amy不懂,“可是她先摘了别人家的矢车菊,怎么她还有理了?”

Nancy歪着头,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半晌,她终于想起我还在身后,回过头来问我:“为什么呢,彼得?”

我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终于还是说:“因为很多事情是不讲先来后到的,小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但是,善良是对的。”

Amy似懂非懂,只道:“小姐,你回去睡觉,我在这里跪。”

Nancy纹丝不动,抬头看着仁慈的玛利亚雕像,平静地说:“我们是朋友。”

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小孩子的友情没什么惊天动地,说好就好,说掰就掰,但我却在那个晚上感受到了小姐对于被关怀和被爱的渴求。

也许早在她四岁问我Freunde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

她的心里很空很空,只要住进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人生的未知性就在于,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很遗憾的,这一次是意外赶在了前头。

小姐快十岁那年,公爵大人接到了Willebrand家的请帖。

这封请帖非同寻常。

因为Willebrand家的嫡长子,Lennard,就是Nancy小姐日后的丈夫。

这将是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

小姐本人对此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所以她做了一件事,一件我不知道她日后回忆起来会不会后悔到心痛的事——

她和Amy交换了衣服,自己偷偷跑到Willebrand家的后花园里玩去了。对于这件事,Amy亦是少见的激动,她从小模仿小姐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一天,可以穿上华美的衣服,以千金名媛的姿态站在众人面前了。

可怜天下父亲心,当我看到女儿穿着小礼服在我面前转了个圈问“爸爸,好看吗”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好看。”

于是Amy就以小姐的名义,见了对方家的公子。

那时我觉得有些不对,听说Willebrand家的大公子比小姐大上六岁,也就是说,他该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可眼前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深邃的五官,金黄色的头发,深蓝的眼睛,典型的西方面孔——听说Lenn少爷的母亲是东方人,黑头发黑眼睛的,看来他的长相真是彻头彻尾地遗传了他的父亲。

所有的悲剧,都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正如同我没想到Nancy小姐在后花园里遇见了谁,Amy也没想到,她会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回到安温园里,破天荒的,Amy没有和小姐叽叽喳喳到半夜才肯休息。

她是哭着跑回来的,边抹眼泪边问我:“爸爸,是不是我一辈子都要捡Nancy剩下的?有些时候还连捡都捡不到!”

我很奇怪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Amy哭得更伤心了,“她说她不想和Lennard结婚,因为她在Willebrand家的后花园里遇见了一个混血少年,他们聊得很开心,她还喜欢上了人家。爸爸,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看不上Lennard却可以和他结婚,而我永远只能仰望一个Nancy根本看不上的人?”

“她从来就不懂什么叫求而不得,她也不知道珍惜,她要什么就有什么,谁让她生来就是尊贵的伯爵小姐!”Amy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累了,才睡去了。

我关了灯,回到床上,抱着朱蒂问她,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到底是什么呢?可以为了个一见钟情的少年而在一夜之间崩塌?

朱蒂想了想,反问我:“你确定崩塌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吗?彼得,你真的认为Amy从小模仿Nancy,只是因为她们是朋友?”

“不然呢?”

“我们的小Amy,她很自卑。”朱蒂说,“你知道,虚荣和嫉妒是可以毁了一个人的。这些矛盾不是毫无征兆的,它可能在平时就埋下了隐患,只不过Amy将它掩藏的很好,她们又始终没有什么足以点燃导火索的利益冲突。毕竟两个处在不同高度的人,很难做朋友。一个低头就像是施舍,一个抬头就像是仰望,这样相处下去,久而久之,都会累。”

“可是Nancy小姐对我们Amy很好,她是真心把她当成好友。”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多少都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朱蒂道,“对于Amy来说,Nancy是个让她嫉妒的人;但是对于Nancy来说,Amy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所以在这段‘友情’里,是Nancy更加依赖Amy,自然对她很好——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Nancy小姐本性善良,对谁都好。”

我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朱蒂所说的那样。

因为第二天,Amy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安温园。

但我却隐隐感到了不安。

附近镇子里赶集市的那天,我从某间铺子里买完东西出来,看到Amy在街角和几个抽着烟的男孩子说话,Amy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其他几个男孩脸上都是痞痞的坏笑。

他们是镇子里出了名的不良少年,我当时觉得很愤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欺负我女儿?

当我板着脸疾步走过去时,他们脖子一缩就溜得没影了,大概是知道我是Leopold家的大管家,不敢轻易招惹。

我顾不上追他们,赶紧问女儿:“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Amy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却还是喏喏地回答:“没、没有……爸爸。”

心里惦记着公爵大人交代的其他事,我便也没太注意她的蹊跷。

一周后,Leopold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Nancy小姐失踪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Amy不对劲的脸色,疾言厉色地质问她,她愣了好半天,突然哭了。

“你从来没对我凶过,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家的女儿对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说话?”

我怔了怔,努力平心静气,“Amy,你知道Nancy小姐是什么身份,她从生下来没受过半点苦。她不见了踪影,这是多大的事情,你明白吗?”

我怎么会试图和一个11岁的孩子讲这些?

正当我懊恼地准备差人去找Nancy小姐时,Amy突然抽抽搭搭地说道:“就是因为她生下来没受过半点苦,我才想让她受点苦。不然她永远也学不会珍惜。”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是我,我让那些混混们把她带到郊外的鬼屋里吓吓她!”Amy道,“她不会有事,最迟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我一瞬间无法准确界定自己的心情。

眼前的女孩让我觉得陌生,我甚至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Amy,你是不是疯了?Nancy小姐做过一丁点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不记得她这些年来给过你多少零食、玩具了吗?你不记得当年她为了你挡板子、陪你跪了整整一夜的教堂吗?她还叫你不要伤害别人!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Amy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慌张,无措又委屈。

朱蒂很心疼地跑出来抱住她,“彼得,你消消气,Amy也不是故意想害人,是不是?”

Amy一下子哭得更凶了,缩在朱蒂怀里,“妈妈,我没有,没有想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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