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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高两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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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西岳地界了?”
陈平安说道:“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只不过我在这边有点私事,两者不宜搅和在一起,所以还是决定让佟老哥走这一遭,既然都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谁来解决并不重要,刚好近期大骊京城那边,就被赵繇找到了一条线。佟老哥,我也需要与你事先打声招呼,过几天,我会去隔壁县找同乡叙旧,不过相信闹出的动静不会太大。”
佟文畅点点头,“你随意就是了,佟某人老眼昏花。何况就算捅破天去,最后收拾残局的人,不还是大骊国师。”
陈平安蓦然笑道:“咱们这算不算官官相护?”
佟文畅咧嘴一笑,“人生在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也曾年轻过,吃香火的泥塑神像,不还有几分火气。”
由于双方言语都没有遮掩,薛如意听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问道:“老人家,你真是佟山君?”
佟文畅点点头。
薛如意转头望向道士吴镝,后者点点头,示意是真的。
薛如意再偏移视线,颤声道:“佟山君,那么他是?”
“薛姑娘,你这是什么问题,猜也猜出来了,这座天下,山上练气士,有谁能够拐弯抹角说自己与剑气长城的那位老大剑仙……混得熟,我们宝瓶洲还有几个人,能够随便调动一位大骊刑部侍郎,让佟文畅屁颠屁颠跑来玉宣国喝碗米羹。还是说姑娘心中其实有了答案,不敢相信,非要我一个外人来说才肯信?”
佟文畅拿起烟杆指了指身边的同道中人,笑道:“这位就是大骊新任国师,落魄山陈平安。”
陈平安笑道:“必须纠正一下,是两大碗米羹。”
“一碗两碗,收钱啊?”
“当然不收。”
“薛姑娘,劳烦你再帮我盛一碗米羹,剑气长城末代隐官亲手熬制的米羹,可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薛如意浑浑噩噩走向灶房那边,一团浆糊。
佟文畅疑惑道:“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由着我泄露你的真实身份?”
要帮助薛如意讨回一个公道,以陈平安如今的身份,只需与甘州山知会一声即可,没必要让自己亲自跑一趟玉宣国京城。
陈平安说道:“就是这次闭关再出关,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佟文畅说道:“洗耳恭听。”
陈平安笑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鱼获是希望,日头是希望,渔网也是希望。”
佟文畅笑道:“新鲜说法。”
陈平安问道:“佟老哥,就没有察觉到宅院这方天地,哪里不对劲?”
佟文畅点点头,“等到你这么问了,我才可以确定一事,薛如意是假的。”
“看来还是火候不够,无法完全骗过一位山岳神君。”
陈平安起身笑道:“米羹可是真的。而且接下来的耳闻目见,就都是真人真事了。”
佟文畅说道:“拭目以待。”
当陈平安走向厨房的时候,薛如意这才敲门而入,依旧是那句,吴道长,祝贺乔迁之喜。
————
如穷酸游侠的背剑少年,看过了一场庙会集市上草台戏班的热热闹闹,记下了那些切末的具体形制、各自用途,再记住了生旦净末丑们的不同身段、唱腔和念白,少年想着还得看几场大戏班子的演出才行。
一双草鞋踩在御街上,再散步走到了京城皇宫之外,极高的朱漆大门,排列着纵九横九的门钉,造型威严的铺首,寓意星宿值守看门。犹豫了一下,少年还是没有去戏曲上所谓的金銮殿看一看,皇宫外有条河,其实是个垂钓的好地方。
青杏国境内,作为一国山上仙府执牛耳者的金阙派,近期整座仙气缥缈、清心修道的仙府,竟然比山下过年还要喜庆。
实在是好事连连。
合欢山一役,将那藩镇割据的邪祟鬼魅一网打尽,将方圆千里之地扫清瘴气。
再就是金阙派的开山女祖师,时隔多年,曾经被师尊谱牒除名、驱逐出山的她,终于恢复了旧白霜王朝那座灵飞观的谱牒身份,得以认祖归宗。
而连同清静峰、垂青峰金仙庵在内的几脉弟子,掌门程虔和掌律刑紫,召开议事,毫无悬念,金阙派谱牒修士,就此一并迁入灵飞观道脉的金玉谱牒中去。需知刚刚晋升为灵飞宫的道观,观主曹溶,是白玉京陆掌教的嫡传弟子,这就意味着“沦为”灵飞宫下山的金阙派,一下子就找到了一山更比一山高的两座天大靠山。
按照山上规矩,金阙派,从此就可以正大光明拜白玉京掌教陆沉为祖,灵飞宫天君曹溶为宗。
青杏国皇帝陛下身体有恙,便让太子殿下和礼部尚书一起亲自上山道贺。
柳氏皇帝这些年一直被山上讥讽为白板皇帝,老皇帝为了让庶出且非长子的当今太子殿下,能够站稳脚跟,可谓煞费苦心。
如今青杏国朝野,山上山下,都在流传着一个消息,在那乌烟瘴气的合欢山地界,太子殿下亲自统兵,带队登山,找到了那失踪已久的三方玉玺,失而复得。其中就有一方皇帝专门用以册立太子的金质绞龙纽嗣天子宝玺。青杏国柳氏的总计天子十二宝,如此一来,终于再次补全了。
老百姓都说这就是天命所归,那位雄才伟略、文武兼备的太子殿下,未来会是天定的明主。
一个背剑少年,在京城仙家客栈内,飞剑传信至天曹郡张氏,收信人是青蚨坊洪扬波,寄信人是牛角渡包袱斋,陈。
很快老家主张筇就亲笔回信一封,让陈先生稍等片刻,他们马上就会赶到青杏国京城。
当天张筇就带着张彩芹和洪扬波火速进入客栈,还有意带上了有少年剑仙美誉的张雨脚。
结果张雨脚却是看到那个穿着草鞋的少年“陈仁”,当初在合欢山地界的泼墨峰,双方早就打过照面了。
此人就是……在那城头刻字的陈剑仙?!
张雨脚有些晕乎之余,更是无地自容,先前在那泼墨峰下山途中,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还与同伴金缕闲聊起年轻隐官。
少年剑仙如何能够想象,身后几步路外的山道上,就跟着那位正主。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这趟出门,闲逛而已,就换了个身份容貌。”
张彩芹恍然大悟,难怪先前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合欢山一役,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玄乎。
陈平安开门见山问道:“张老家主,彩芹姑娘,在你们看来,青杏国太子柳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张彩芹犹豫不决,一时间屋内氛围显得极其凝重起来。
洪扬波只得帮着暖场开口道:“太子柳豫既有文学才情,又想给青杏国做点实在的事情。”
陈平安笑道:“当真是这样吗?”
洪扬波便一时语噎,不知如何作答了。
毕竟邀请年轻隐官出山参加柳豫的及冠礼,是他和小姐帮忙求情而来。陈山主却提前赶来青杏国和合欢山,说是闲逛,谁信?
如果太子柳豫在陈山主心中,印象不佳,那么今天可就是陈山主与整个天曹郡张氏兴师问罪了,而且此举合情合理,毕竟是返回家乡之后,首次参加庆典,如果柳豫是个大草包,像话?
家主张筇却是有一说一的性子,豪爽笑道:“说柳豫是志大才疏,可能确实是难听了点,我见过这孩子几次,心性是好的,但要说一个深居简出的太子殿下,如何体察民情和熟稔人心,反正我是夸不出口的,比起皇帝柳龢,差了老多。至于柳豫身上的缺点,我也说不上什么,不过倒是可以保证一点,太子柳豫比起一般的小国皇室勋贵子弟,就算把他放到周边数国里边去,已经算很好了。”
陈平安微笑问道:“张老家主的意思,是说柳豫属于一块璞玉,还是值得雕琢的?”
张筇点点头,“陈山主,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别看老家主言谈自若,对答如流,其实心中慌得很。
张彩芹和洪扬波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的局促。
洪扬波心中更是紧张万分,不知为何,眼前“少年”,除了换了容貌,好像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陈平安沉默片刻,淡然说道:“我在京城逛荡了几处地方,如果早知如此,我上次绝对不会答应下山参加观礼。”
张彩芹脸色尴尬,试探性问道:“那就推掉那场观礼?”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约莫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反倒是张雨脚壮着胆子问道:“陈山主,可以说说看为何如此不看好柳豫的原因吗?”
陈平安说道:“整座东宫潜邸,上梁不正下梁歪,除了一位叫任湘绮的詹事府清纪郎,他还算略通经济庶务,其余我见着的七个东宫官员,衙署各异,官阶不同,全是沽名钓誉之辈,从詹事府的少詹事,通事舍人,再到左春坊的左庶子,右春坊的司直郎,司经局的太子洗马,正字,我都亲眼见过了。”
张雨脚震惊异常,心中大奇,原来陈隐官真是一场“闲逛”。
其中品秩极高的东宫六傅,更多是虚衔,是朝廷赏赐给某些老臣的荣贵头衔而已,其实与日常的东宫教辅完全无涉了,所以真正管事的,还是那座清贵的詹事府领衔,再加上左、右春坊两署和司经局,总计四座东宫衙门,为了方便相互间的文书传递,便一同寄署于詹事府办公,詹事府不在宫内,建造在位于皇城和外城之间的玉龙河边上,因为青杏国京城占地不大,衙门也不算与皇帝陛下如何“疏远”。其中司经局设主官太子洗马二人,官秩不高,只是从五品下,主要是负责东宫书籍的刊缉、编校和收藏,但是官帽子不大,却是人人垂涎的美职,市井老话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更何况是东宫的太子属官,潜邸旧人?而且这些清贵官员都可以将此作为翰林官迁转阶梯。
陈平安补了一句,“而且这里边的大多数官员,他们都觉得太子柳豫是个很好骗的傻子。”
言下之意,柳豫被这群自家的东宫官员当成了傻子,你们帮着青杏国和落魄山牵线做媒的天曹郡张氏,更是傻子,而我陈平安作为落魄山的山主,无形中就成了那个最大的傻子。
陈平安说道:“我并不介意给谁锦上添花,而是介意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某些事错上加错,甚至失去了纠错的可能性。”
张雨脚似懂非懂。
张筇好奇问道:“陈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做事半途而废,不是我的习惯。既然都是借住的客人,那就跟天曹郡张氏合力,帮着洒扫庭院。”
张筇如释重负,抱拳致谢,“荣幸之至。”
近期青杏国庙堂的确比较热闹,先是左庶子作为詹事府左春坊之主官,呈上一份奏疏,建议朝廷禁用“流外人”补缺某些清贵官职。吏部对此不是没有异议,甚至就连同为詹事府高官的右庶子都公开唱反调,坚持官员品行优劣与出身高低全无关系。再就是工部侍郎请求将政务繁重的工部,提升为六部“前行”衙署,为此不惜跟兵部官员在朝堂上大吵特吵起来。而太子殿下的及冠礼,就成了青杏国礼部官员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对于那几场各部二三品大佬纷纷下场、你来我往面红耳赤的争执,你们吵你们的,我们礼部只要办好了这场庆典,就是大功一桩。
青杏国柳氏皇帝确实是年纪大了,不得不考虑起太子如何顺利继承大统的事情了,先前为了让这场观礼显得更有分量,多少达官显贵纷纷离京,舍了脸皮不要,或明示或暗示,不惜花钱都要请人来参加典礼。此次青杏国破例请别国修士观礼的闹剧,很快就停歇下来了,只因为据说会有一位身份依旧云遮雾绕的大人物莅临青杏国。
越传越夸张,一开始是某位德高望重的元婴老神仙,后来是神诰宗祖师堂的某位真君,接下来是云林姜氏某位家族祠堂老人,最后就更夸张没边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据说柳氏请动的,正是那位宝瓶洲大渎两位公侯之一的淋漓伯曹涌!
你们青杏国,怎么不干脆说自己请动了落魄山的那个陈平安?
在陈平安喊来天曹郡张氏一行人之前。
其中一位太子洗马的金屋藏娇之地。夜幕沉沉,雨打芭蕉。
官员是青壮岁数,当打之年,气喘吁吁翻身下马,意犹未尽,伸手揉捏躺在身边美娇娘的一团白腻,怔怔想着心事。
女子坐起身,伸手挽起散乱青丝,笑问一句,京城都说太子殿下马上就要登基当皇帝了,老爷你是不是就可以升官了?
自家老爷可是在那潜邸为官多年的扶龙之臣,等到太子殿下穿上了龙袍坐了龙椅,嘿,天底下有比这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吗?好像没有。她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有无那个幸运,能够近距离看一眼皇帝陛下的容貌。
官员斜瞥一眼白花花的风景,约莫是不喜她提及太子柳豫时的神采奕奕,他嗤笑一声,“你也别觉得太子殿下如何了不起,一件衣服而已,脱了衣服,男人不还是男人,女子还是女子。”
她笑得花枝招展,晃得男人一阵眼花,他叹了口气,今夜已经连战两场,已经有心无力了。
等他坐起身,女子便熟门熟路趴在床上,玉体横放,她伸手勾起地上的凌乱衣衫,啪一声,挨了一记打,颤颤巍巍。
她抛了一记媚眼,帮着他穿上衣服,男人扯了扯嘴角,知道她出了屋子就不会乱嚼舌头,“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官场门道,詹事府和两春坊那边,谁稍微丢给他一点大而空的东西,他就觉得是个治国良策了。”
与太子殿下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也就那样。
除了投了个好胎,不能说全无本事,就是虚,书上的圣贤道理那是懂得一大堆的,只是又有什么用呢,金玉其外罢了。
只说右庶子为何跟左庶子唱反调,还不是因为各自出身不同,身后又各自跟着一大帮暂时功名不显的读书人?卿相王孙和文学端士也好,苦无出路的草泽闲士也罢,你柳豫当真知道什么叫真才实学?几篇拜谒诗,棋枰手谈几局,就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的才学、能够判定对方有无治国良方了?半桶水,最喜欢不懂装懂。就像他这个当太子洗马的,只是为了投其所好,私底下研究了多少本棋谱、印蜕,对着那一摞法帖练了多少个字,才写出一手太子殿下最为钟情的簪花小楷?
墙头那边,猫着一个无声无息的背剑少年。
天未亮,一辆车驾,参加早朝,车厢内的左庶子大人,低头呵着气,下了场大雨,这段道路泥泞不堪,颠簸得厉害,到了御街那边才会变得平整。马车路过一排起早贪黑的摊子,各色吃食都有,都是等着上朝官老爷们的,摊贩们相互间偶尔闲聊,都会感叹一句,原来当官也不容易。
车夫娴熟停下马车,随手丢了一把铜钱到桌上,兴许是力道没有掌握好,兴许是故意的,几颗铜钱就那么滚落在地。
是老主顾了,摊贩赶忙小跑几步,低头哈腰,照着老规矩递给车夫过去一只食盒,车夫接过食盒,喊了一声大人,再轻轻掀起帘子,车厢内再接过去,胡乱对付一顿早餐。摊贩搓着手,等到马车过去了,这才弯腰捡起泥泞里的几颗铜钱,再将指尖悄悄蹭了蹭围裙,这些有资格去早朝的官老爷,一个比一个讲究,干净得很呐。
又一辆马车停在附近,摊贩们都练出了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工部侍郎老爷的车驾了。
侍郎大人正在头疼一国武库的储备,兵部几处库房那些堆积成山的兵器,到底该如何清除库存。
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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