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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六章 文有第一武无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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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生感应,但是师尊就不一样,只要无聊了,就一遍一遍“打搅”对方,直到对方破口大骂才开始闲聊,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对话。可是好像在阿良这边,师尊就不愿意开口说“阿良”。
陆沉笑呵呵道:“你想啊,这家伙出拳刁钻,没有半点武德,出剑能好到哪里去,我也怕他。”
之后陆沉带着曹溶,来到了嘉佑二年的一处科举考场,还去了洪武三十一年的五月初九,曹溶见到了皇宫内一间白绫挂梁的小屋,妇人们哭哭啼啼,也有脸色淡漠的女子。之后他们见到了一位黟山的守松人,有条碧绿山涧,甘滑若流髓,陆沉在此停步,掬水洗脸,黄昏时,人间鸟飞檐上,山外云绕山腰,陆沉坐在崖畔,除了那位守松人,曹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袭青衫长褂的年轻隐官,站在师尊身边,一同欣赏夕阳,陆沉坐沉红日,青衫看遍青山。
陆沉冷不丁问道:“曹溶,万年之前,你知道谁是人间最年轻的十四境修士吗?”
曹溶摇头,毕竟关于此事,从无记载,也无任何流传开来的消息。
陆沉笑问道:“那么万年之内呢?”
曹溶神色古怪,“其实是文圣。”
陆沉点头道:“是啊,就是这个老秀才,只因为谁见着了他,都喜欢称呼一声老秀才,所以让我们很容易都忘记了,他是一个能在百年之内从一境跻身十四境的读书人,准确说来,是四十岁开始修行,约莫百岁得道,甲子光阴而已。”
“只因为老秀才是合道地利,才显得不是那么惊世骇俗,但是没有几个知道内幕,如果不是文庙圣人的职责所在,老秀才是完全可以合道人和的。”
曹溶唏嘘不已,当年文圣离开功德林,游历宝瓶洲,曾经造访灵飞观,非要以字帖换酒,曹溶没答应,此刻想来颇为后悔了。
师徒双方脚下山河又移,在一处古朴凉亭内,一师二徒,三人都未能发现陆沉、曹溶的到来,陆沉嚼着一只干饼,蹲在棋局旁,那人两位弟子当中,有人心不在焉,望向亭外的天边鸿鹄。随后就来到了一座古传与海潮相通的古寺,钟声悠扬,似能入人心坎,陆沉将手中干饼捏碎丢在地上,小鸟往来觅食,并不怕人。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条洛水,中途在一处冷铺歇脚,落水此地河神,似乎憎恶所有姓司马的人,陆沉在一条漕船上,仰面而躺,神游天上,让曹溶大声宣称自己姓司马,果然惹来河神的兴风作浪,只是一条颠簸大船始终不曾翻沉,河神手段用尽,只得悻悻然而去,陆沉与弟子笑言,这就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最后陆沉带着曹溶来到了一座山巅小亭,亭额虚心,旁有石碑,碑文漫漶,依稀辨认镌有六字,“此地烟霞最多”,山远处是一座繁华城池,夜幕中,曹溶眼底红尘十万家,云雾溟濛中,城池宛如水晶帘下,美人晨起梳妆,若隐若现,恨不能以巨烛照之。
陆沉双手笼袖,笑道:“问吧,你心中那个最大的疑惑。”
曹溶抬头望向天幕,点头道:“三教祖师,尤其是弟子的祖师爷,为何不阻止那个人。”
陆沉笑道:“曹溶,好好想想,为师当真没有给出答案吗?”
曹溶侧过身,打了个稽首,“弟子鲁钝,恳请师尊解惑。”
陆沉叹了口气,说道:“三教祖师,十五境,各自合道整座天下,他们便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三个人了。”
言语之际,曹溶发现自己又与师尊站在了那条湖上小舟,不过这次他们却是站在了船尾,陆沉伸手出袖,指了指湖水涟漪,缓缓道:“三教祖师如同置身于一块琉璃世界中,是字面意思的那种,行动不便,免得侵扰天地,无心还好,若是有意为之,就像在天地间挤出一条裂缝。在这之外,还有个天大的麻烦,就像我这次来浩然天下,是要找一条漏网之鱼,只因为我陆沉被认定为青冥天下的白玉京道官了,已经属于外人,于是便有时乖命蹇的嫌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心为之,就会与之擦肩而过,无心插柳反而柳成荫。”
曹溶沉思不语。
陆沉却又问道:“先前我带你游历的几个地方,你以为的先后,便是真实的顺序吗?”
不等曹溶回答,陆沉笑道:“就像纸上一行文字,被稍稍打乱顺序,你不一样能够认出一句话的完整意思。”
陆沉微笑道:“与你说个十四境修士的几个内幕好了,比如为师曾经耗费足足两千年光阴,试图尽可能多记住青冥十四州的人物、地理、事件。”
说到这里,陆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结果这里扛不住了。”
这也是先前陆沉提醒陈平安,要注意裴钱关于“记忆力”一事的缘由所在。
“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了一条道,不过之前那条道路不算完全白走,在前边的基础上,为师曾经尝试观想整个人间,是一架仪器,万事万物,井然有序,然后在数千万个‘齿轮’间放满了‘偏差’、‘错误’等实在与虚无的种种‘自由’。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唯我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可惜还是失败了。”
“境界境界,境与界,仍是不够。所以当初与佛祖论道一场,我还是输了,而且是输给了自己早就知道的一个道理,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既然连最笨的穷举法,都无法成功,那就只能追本溯源了,找到那个一,就像师尊那样,‘吾游心于物之初’,‘目击而道存矣’,可惜这个一,何其难找。”
陆沉本来将师兄寇名视为一个未来的崭新的一。
所以就有了那场骊珠洞天的十年摆摊和护道。
“曹溶,你得闲时,不妨好好深究一下镜花水月和飞剑传信的大道根祇所在。”
陆沉微笑道:“人事千百弊端,都有个由来。当师父的,若是只教枝叶,弟子成得甚事。”
曹溶低头道:“弟子领命。”
陆沉没来由问道:“白也从不承认自己是人间最得意,知道为什么吗?”
曹溶摇摇头。
陆沉哀叹一声,难怪老秀才那么偏心陈平安,脑子灵光,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小棉袄么。
见弟子不开窍,陆沉只好自夸道:“当然是白也佩服我的学识与胸襟,觉得我才是那个人间最逍遥的人物啊。”
曹溶低头拱手,“弟子拜服。”
陆沉嘀咕道:“哪怕听你这么说,为师也没有半点成就感的。”
有点羡慕那座落魄山的风气。
曹溶赧颜。
陆沉开始走下泼墨山,曹溶紧随其后。
“有人说,不苦人不敢不从之事,要劈开自家胸中荆棘,打破心中壁垒以便人我往来,便是天下第一快活世界。”
“那些荆棘与壁垒,你以为是什么?是我们自身与心中的道与理,礼与法。”
“喝水不忘挖井人。万年之前,先贤们若无舍我利他的心境和舍生忘死的气魄,人间就不可能有如今万年的‘人间’。”
年年春风和煦,也会吹老美人面,白了少年头。
山风迎面吹鬓角,陆沉面带微笑,喃喃自语道:“是啊,现在的我们,修道是为什么呢。”
“天下不可一日无此君。”
陆沉自问自答道:“此君是谁?曹溶,记住了。是你,是你们,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