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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上海.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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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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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股市麦基兴风 遭起底顺安被逐
任炳祺两番赶到清虚观为陈炯约见,大小姐迟迟不肯露面,只让守值道士交给他一张便笺,问他约见何事。陈炯无奈,只好将事由写出,托道士转禀,讲明橡皮股暴涨,他想用同盟会的钱买股为革命赚钱却又吃不准行情等事由。大小姐以申师太名义回笺,让他咨询伍挺举。
大小姐不肯出面反倒让陈炯越发肯定了葛小姐的身份,当即听从她的嘱咐,来到茂升钱庄。
见他一身洋装,来路不俗,客堂把头亲自接待,引他直入伍挺举的襄理室。
“正要寻你哩,”挺举扬手让座,倒杯水递上,“商团的事体,议董会表决通过,已经上报道台府了。”
陈炯意外得到好消息,兴奋得握紧拳头:“太好了!”
“还有,”挺举不急不缓,“聘你做教头的事体,祝总理也应下了。待商团立起来,就发正式聘书。只是薪酬不高,总教头每月三十块洋钿,其他教头二十,陈兄不会赚少吧?”
“呵呵呵,”陈炯乐得合不拢嘴,“不少不少,在下乐在其中,给多少钱都成!”又拱手,“谢伍兄保荐!”
“陈兄不必客气。”挺举回礼,“陈兄尚武,商团亦尚武。陈兄需要用武之地,商团需要陈兄大才,陈兄与商团是相得益彰呢。”
“是哩。今朝我来,是想咨询伍兄一桩事体!”
“请讲。”
“市面上橡皮股火爆,在下吃不准行情。”
“陈兄要买?”
“呵呵呵,”陈炯笑道,“买也得有银子呀。是朋友想买,叫我拿个主意,我不懂生意,这才来请教伍兄!”
“不瞒你说,”挺举从抽屉里拿出一堆材料,“几日来我一直在琢磨两桩事体,一是股票,二是橡皮。”
“伍兄可否琢磨出个名堂?”
“先说股票。股票为西人发明,与我们搭伙做生意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
“何处相同?何处不同?”
“相同处是,都是搭伙做生意,共同出本金。不同处是,中国人的本金可退,但不能随意转让。即使转让,也必须是其他股东优先。生意也多是股东联合做,或者大股东做,小股东助力。股东多是熟人,彼此知底。西人的股票不同,本金不能退,但可随便转让。只要公司不倒闭,股票就有用,就可分成。有股票的人是股东,但不是经营公司的人,两方是分开的。公司经营得好,股票转让的价钱就高,公司经营得不好,股票转让的价格就低。公司倒闭,股票就一文不值了。”
陈炯点头:“是哩。”
“我觉得,”挺举颇是兴奋,“股票是个好东西。洋人在商业上的成功,或许这就是秘诀。想想看,有钱人如果不会做生意,在我们只能坐吃山空,在洋人却可以购买股票。股票可以转让,拥有股票的人随时可以套现,与人方便,与己也方便。”
“照伍兄此说,橡皮股买得!”
“股票买得,”挺举略作迟疑,“但橡皮事体,我还没搞清爽。橡皮肯定有用,洋车的车轮子就是用橡皮做的,我亲眼见过,但这橡皮究竟能派多大用场,我就吃不准了。”又指向报纸,笑,“照这上面所讲,我就觉得过分了!”
陈炯点头:“在下明白怎么做了。”
“怎么做?”
“橡皮股票,这就让朋友买去。至于橡皮事体,在下帮你搞清爽如何?”
“嘿,”挺举目光诧异,“你哪能搞得清爽呢?”
“呵呵呵,”陈炯笑了,“在下是从东洋回来的,那里有不少朋友,托他们问一下不就得了?”
二人正在说话,顺安从外面飞跑回来,直入总理室,向鲁俊逸报告说,橡皮股一开盘就比昨日涨高一两。
一两银子不是小数。鲁俊逸坐不住了,招呼老潘、挺举赶往众业公所。因鲁俊逸催得过急,挺举只好朝陈炯抱歉地笑笑,陈炯拱手告辞。
挺举陪陈炯下楼时,刚好碰到顺安跟在鲁俊逸身后。
想到陈炯晓得自己的身世,万一叫漏嘴,一切就都完了,顺安紧张得透出一身虚汗,低头贴在鲁俊逸身边,佯作没有看到。
陈炯扫他一眼,大步出门,与挺举拱手作别。
鲁俊逸四人来到众业公所,一眼望去,购买橡皮股的人流排作一路长队,一直排到马路上。
在顺安的引领下,几人没有排队,从偏门直入大厅。
一个西服笔挺、长相帅气的年轻人一手拿粉笔,一手拿粉擦,竖枪一般守在大厅一侧的告示栏旁。不消一时,里面走出一个金发洋人,递给年轻人一张纸条。
年轻人接过,瞄一眼,动作麻利地将黑板上的股价数目擦掉,写上新的数目:“单股一十六两二钱。”
俊逸、挺举、顺安、老潘站在厅里,几双眼睛死死盯住黑板。
“鲁叔,”顺安声音很小,“今朝这是第三次刷价了,不到两个小时,涨价接近二两!”
老潘摸向头皮:“简直像是做梦!”
俊逸眉头紧锁。
里查得下楼,走进大厅。
顺安眼尖,肘弯轻碰俊逸:“鲁叔,密斯托里查得!”
俊逸迎过去,四人在楼梯口堵住他。
“鲁老板,”里查得极是高兴,握住俊逸的手,“long time no see you(好久不见了),我正要寻你呢。”
俊逸声音急切:“承办华股的事体,麦总董答应没?”
“非常遗憾,”里查得摆出一个无奈的手势,“麦总董答应善义源了。善义源诚心与我们恢复过去的合作关系,希望能全权承办。麦总董候不到鲁老板的回复,已经应承了。”
听到“善义源”三字,鲁俊逸心里一揪,看向顺安。
顺安问道:“合同签没?”
“这⋯⋯”里查得迟疑一下,“我们正在商榷个别条款,近日就签。”又朝鲁俊逸拱手,“鲁先生,非常遗憾,但我尽力了。”
俊逸拱手:“三克油。”
“你们忙吧,我还有事,Bye-bye!”里查得匆匆走出。
顺安追到门口,连叫几声密斯托,里查得都没有理睬,径直走向候在门口的轿车,钻进车门。
轿车开走。
“鲁叔,”顺安不无懊丧地回到厅里,“好端端一桩大生意,就这样没了!”
“唉,”俊逸长叹一声,“后悔也是晚了!”
顺安眼珠子一转:“有了!”
俊逸盯住他。
“刚才密斯托说,合同还没签哩。只要合同没签,就可商量。”又看向挺举,“我的意思是,由挺举阿哥出面,求求麦小姐,没准儿能成呢!”
俊逸心里一动。
“对对对,”老潘应和,“麦小姐的面子,肯定比我们大!”
俊逸迟疑良久,转对挺举:“挺举,你问问看,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挺举点头。
傍黑时分,鲁宅大门外面,顺安挂着跑街包,意气风发地从远处走过来。
将近大门时,树影后面闪出一人,拦在他前面。
见是庆泽,顺安陡吃一惊:“师兄?”
“嘘!”庆泽压低声。
“师兄,你⋯⋯你⋯⋯”顺安惊魂未定,声音哆嗦。
“师弟,”庆泽拉住他的手,依然小声,“师兄候你一个时辰了!此地不是说话处,我们寻个地方!”
“好吧,”顺安狐疑地审他一会儿,“我请师兄喝茶!”
顺安在附近寻到一家茶社,点了两壶好茶及点心。茶水上来,二人却各怀心事,谁也没喝。尤其是顺安,生怕庆泽得知被他出卖的事,这是来问罪的。
“师兄,”顺安心里忐忑,小声问道,“久没见面了,这一向可好?”
“唉,”庆泽长叹一声,“甭提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混得没个人样,把师父的颜面也丢尽了。”
“师兄这寻师弟,可有事体?”
“师父不认我了,我来是想问问师弟,还认这个师兄不?”
“认认认,”顺安迭声应道,“师兄永远是晓迪师兄,晓迪永远是师兄的师弟!”
庆泽松出一口气:“有你这句话,师兄这一趟就算值了。”
顺安亦出一口长气,声音略略哽咽:“晓迪一到上海就跟着师兄,是师兄手把手把晓迪带出来的,晓迪⋯⋯我⋯⋯师兄,啥也不讲了,师兄早晚有啥事体,只管吩咐师弟就是!”
“师弟,我⋯⋯”庆泽感动,“好吧,这来寻你,真就有桩事体!”
“师兄请讲!”
“市面上闹橡皮股,看得我眼花缭乱,前些辰光没动心,眼前动心了,竟然买不上!师弟,师兄别无门路,只能求你了!”
“师兄想买多少?”
“不瞒师弟,我⋯⋯”庆泽迟疑一下,“我手头只有一百二十两,不知能买多少?”
“唉,师兄呀,”顺安轻叹,“要是你早点儿寻我,保不准能弄到原始股,一股才五两。眼下一天几个价,今儿收盘时已经涨到毛二十两了,且还得凭认购券才能到手。”
“师弟,我⋯⋯”庆泽急切地摸出庄票,“拜托师弟了!”
“来来来,”顺安端起茶杯,“师兄,你我干掉这杯茶,晓迪赶明儿直接到洋行去求密斯托里查得,豁出面皮也要为师兄买到股票!”
庆泽举杯:“谢师弟了!”
从众业公所出来,挺举回到钱庄,拿起两份报纸,径直赶到天使花园。
麦嘉丽出去了。
挺举巡视一圈,见一切井井有条,水缸也是满的,实在没啥可做,遂走进厨房,帮助阿姨烧灶。
不一会儿,院中车响,麦嘉丽回来了。挺举出来,见她正指挥黄包车车夫从车上取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到地上。
“伍,快来看,我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麦嘉丽结完账,兴奋地冲他扬手。
挺举跑过来,将那黑东西拎起来一看,是只软乎乎的大袋子。
“我刺谁死?(What's this?)”挺举看向麦嘉丽。
“橡皮水袋!”麦嘉丽应道。
“橡皮?水袋?”挺举纳闷了,“是装水吗?”
“是哩。”麦嘉丽指着水袋,“是我让爸爸**的,可以放到车上运水,你就不用每天挑了!”又指向两个阀门,“这个是进水阀,这个是出水阀。”
“橡皮也能做这玩意儿?”挺举显然没见过,蹲下来仔细研究。
“听我爸爸说,橡皮什么都能做!”
“神了!”挺举估量一下水袋,“看样子能装十几桶,一只缸怕都盛不下哩!”
“你量下尺寸,这就随我买推车去!”麦嘉丽努嘴。
挺举找到尺子,量好尺寸,与她一起买了二轮推车。
返回途中,挺举问她有关橡胶树的事,亦将他的疑惑顺口说出,同时要她向麦基求个情,说是茂升钱庄已经准备好承办华股了。
麦嘉丽应下,晚上回到家中,候到麦基回来,搂住他的脖颈亲热一番,轻声问道:“Daddy, can you tell me something about rubber trees?(爸爸,你能给我讲讲橡胶树吗?)”
“Oh(哦),”麦基打了个怔,“are you interested in the trees too?(你也对橡胶树感兴趣?)”
“Yes. Just tell me.(嗯。讲给我。)”
“It's OK. (没问题。)”麦基忖出因由,拿出一沓子照片,“Dear, look at the photos, they are all rubber trees. Cut the trunk and it will flow tears and the tears are called rubber. The rubber can be used to make many kinds of things, and will become the most important rough materials in nearly all the fields of human life. That's why Daddy has invested in your Uncle Smith's rubber plantation. We now have owned about 100 thousand hectares of rubber trees and will double its size very soon. According to your Uncle, we shall collect rubber tears about 10 thousand barrels for only one day, which perhaps turn to be the largest in South-eastern Asia.(亲爱的,看看这些照片,它们全是胶树。割破树身,胶树就会流泪,这些泪就是橡胶。橡胶可做许多东西,将来必会成为最最重要的原材料,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也是爸爸为什么投资你史密斯叔叔的橡胶园的原因。我们已经拥有大约十万公顷的胶园,不久就会再扩大这么多。听你叔叔讲,我们每天都可收获胶水一万桶,这也许会是东南亚最大的胶园哩。)”
麦嘉丽拿出一份中文报纸:“Daddy, Mr. Wu read the article to me, and thought it inconvincible. Me too.(爸爸,伍先生为我读过这篇文章,认为它不可思议。我听完后,也这样认为。)”
“Why do you think it inconvincible?(你为什么认为它不可思议?)”
“It's more like a fairy tale, and seems deceptious.(像是个童话故事,似乎是在骗人。)”
麦基佯作生气:“Do you think your Dad is a cheat?(你认为爸爸是个骗子吗?)”
麦嘉丽摇头:“Daddy has never told me a lie.(爸爸从未对我说过谎。)”
“That's right. Good night!(这就是了。晚安。)”
翌日晨起,麦嘉丽将麦基交给他的一大堆橡胶图片和资料,一一摊在桌子上,指给挺举看。
挺举一张一张地细审。
“伍,”麦嘉丽一脸真诚,“我问过爸爸了,爸爸说是真的。爸爸有个朋友叫史密斯,我在伦敦、**都见过他,五年前他就开始在印度尼西亚种植橡胶,有十万公顷橡胶园。史密斯没钱了,求我爸融资。我爸也没钱,只好通过众业公所融资。我们国家都是这样子做生意的。爸爸的公司,也是分成许多股份,在伦敦有股票的。爸爸只是管理人。”
挺举浓眉凝起。
“伍,请你相信我,也相信我爸爸。我从小长到大,爸爸从未骗过我!”
挺举点头:“嗯。”
“还有,”麦嘉丽接道,“你托问的事体,爸爸也答应了。但只能分给茂升一半,另一半,爸爸答应善义源了。”
“好的。”挺举应过,将资料收起,回到茂升钱庄,把麦嘉丽的话讲给俊逸。
“太好了!”俊逸一脸惊喜,“不瞒你讲,我一直忧心洋行弄假,有麦小姐这话,我就放心了。”又半是自责,不无惋惜,“唉,前面都怪我呀,疑神疑鬼,没把晓迪讲的当桩事体,白白损失介许多洋钿不说,又让善义源分去承办份额,太可惜了!”
挺举的眉头微微皱起。
俊逸瞄他一眼:“咦,你好像不大开心嗬!”
“鲁叔,”挺举盯住他,“我想泼瓢凉水。我不大看好这橡皮哩。”
俊逸愕然:“为什么?”
“这⋯⋯”挺举迟疑一下,“一时说不清爽,感觉不合常理。”又拿出麦嘉丽给他的几张图片,“鲁叔请看,橡皮就是从这些树上割出来的。既然是树,就得有个生长的过程。听麦小姐讲,橡胶园是她一个叔叔的,他是五年前去南洋种植橡皮树的。常言道,十年树木,他才种五年,可这报纸上说,已经出橡皮了。我怀疑这事体不真实!再说,橡皮股票在短短半月之内热成这样,从常理上讲,这⋯⋯不合商道。”
“若是这说,”俊逸笑了,“鲁叔倒要劝你几句。一是这橡皮树,我们既然没有见过,就无法断定它多少年才能长出橡皮。二是这商道。你来此地辰光不长,尚未看懂上海。上海滩就是这样,自洋人来后,闻所未闻的事体一桩接一桩,让人大开眼界哩。不瞒你讲,书本上讲的传统商道在上海滩行不通。”
挺举低下头去,没再应声。
“譬如说吧,”俊逸似乎为一种莫名的冲动所左右,越讲越兴奋,挥手,“古人讲究十一之利,也就是投十成本,取一成利。可洋人做生意,没有三成利,他们瞧也不瞧。他们做的往往是五成利,一倍利,甚至数倍利。我混上海滩十多年,也算是悟出一条道道,所谓商道,就是寻找商机,抓住商机,全力出击。前番你收米,就是经典战例。做生意要靠洋人,他们信息灵通,门槛精,真正会赚钱哩。”说到这儿,拍拍挺举肩膀,“挺举,你放心,跟着洋人走,没错!”
挺举的脸依旧阴着。
“这样吧,”俊逸盯他一眼,“既然你不看好,这事体就不劳烦你了,让晓迪做去。商团立起来了,祝总理寻不到合意人,想把商团托付给你,我应下了。打今朝起,你不必到钱庄来,全力以赴,训练商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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