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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一棵梨树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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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詹拮城还很年轻,他的师姐却已经是个老妪,领着他走了一千多里路从铁冠道走到了一个名叫上江村的村子里,然后那个才学震古烁今的词家一大宗就再也没有走出过上江村,埋在了一颗梨树下。

  那个老妪背对着他盘坐在床榻上,詹拮城替她用红木梳子梳着头发。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詹拮城这样问她。

  老妪摇了摇头,詹拮城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却听得出她很淡然。

  “所以词穷,因为来日方长。”原来最起先这句话詹拮城也是听别人说于他听的。

  那时候的詹拮城还是道门弟子,身上穿的也是道袍不是如今的儒衫,他有些不解,更没有避讳直截了当问道:“阴阳相隔还能再见?”如果这老妪是佛门菩萨在当时说这么一句话他自然不会有这么个问题,不论大乘佛法还是小乘佛法,终究修个来世福,只是一个讲究渡众生,一个渡己而已。

  ‘她像一个乌龟,艰难而迟缓的转过身面对着我笑了笑。’詹拮城在文字是这样形容她的。

  “先生是个善良的人,念旧的很,他知道我走后,会很想很想我,然后我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与他相见,和以往一样向他请教学问,借着请教学问的由头和他唠会家常,顺便背地里偷偷骂些沽名钓誉的老文豪。”

  “先生一定还会经常翻看我写的词,我要说的其实早早就写在了词里,先生看的懂的。”

  “先生到时候也会回上江村来看我的,靠在梨树上自言自语与我说很多话,可惜了我听不见。”这是老妪给詹拮城的回答。原来这也是一种来日方长。

  

 “你不是会道法吗?能不能把我变成一点点大小?最好就是把我变成一朵海棠花,就葬在村里的那颗梨树下。这不就应了那句‘一棵梨树压海棠’吗?”她掩嘴笑着满脸褶皱延伸到了她的脖子。

  她又补了一句:“先生其实这会显得比我年轻多了,我应该才是那颗梨树才对。”她又有些哀伤:“年轻那会没敢告诉先生我喜欢他,现在老了更不敢说了。你自己回去后可不许告诉他,我说过这些话。”她嗔怒了瞪了詹拮城一眼,不是少女很似少女。

  “对不起。”她侧过头往向了武安城的方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姐有些忧伤,眼眸微微低垂。

  那一刻我以为她走了,可是她忽然又抬起了手,给我脑袋赏了一个板栗,然后就真的走了。

  詹拮城在下文写道:她总是这样,一大把年纪和其它老妪一样话很多,但更多的是荤话,老不正经,简直就一个流氓。一个会写词作诗的流氓。后来我看过她的词,却一点都不像她,原来以诗词抒情真的是假的,所以我也不怎么作诗写词,写出来的都是假的。

  因为她总是这样,所以这一路上我很想就一走了之重回铁冠道算了,我心中腹诽,能教出这样一个弟子的先生能是什么先生?可是师尊的嘱咐依旧由言在耳,我不敢忤逆。

  那时候的我涉世未深。我觉得读书人不应该是这样,我也见过许多读书人就没见过她这样的读书人,还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妪。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读书人就应该像师姐这样,真实一点,洒脱一点。

  喜欢一个人就去喜欢,想见一个人就去跋山涉水,想看到真相就去拨开云雾,被人欺负了要么咽下,要么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说力士腰杆子硬,可吾辈读书人的笔杆子也没那么好撇断,你觉得呢?

  这是这一页最后一句话,戴雨农抬起头,好似看到了詹拮城在自问,耳畔好似就想起了詹拮城的声音。又觉得是在问他。

  戴雨农看的很仔细,一目一行,所以并没有放过最底下那一行被涂黑的一块。

  这本杂记除了着笔的詹拮城,戴雨农其实是第二个看书的人,第一个是宋清阿。

  戴雨农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一行应该是宋清阿写的,只是不知道写了什么又给涂掉了。

  他不知道,宋清阿当时如他一般看的很认真,情不自禁写下了这句‘他知道个屁。’回过神后又给涂了去。

  下一页只写了一半,看到末尾他才知道这两页詹拮城是什么时候写的,是在他父母离世的那天。原来詹先生很早就来了。或许还在这间屋子里和那位老说书生先生一同讨教过学问。

  因为在结尾詹拮城是这样写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别,戴雨农你要坚强起来,你要相信你的父母如同我的师姐一样,他们去了天上去给我们摘了星星,所以才会有‘陨落’这一词。

  很抱歉我来晚了,让离别走在了分别的前头。

  后面还有更多的分别,希望你记住,如果舍不得的人与你隔着千山万水,不要不舍,不要难过,怀着一颗还能在相逢的信念,越过一重重山,趟过一条条河在相逢。